凉屿

你的肉体只是时光
不停流逝的时光
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

 

腹剑(唐柯)

【前篇】口蜜


“你不在那儿。”

唐吉诃德海贼团一路高歌猛进,多弗朗明戈在庆贺宴上与家族成员轮番敬酒,酒名胜利,滋味亦如胜利,令他上瘾。厅堂里是永不落幕的白昼,他踱出白昼,在船尾幽暗处找到了柯拉松。他的弟弟身披黑色羽毛大衣,似一滴墨水将将溶解于黑暗,只一抹黯淡金发残存几分旧日明媚。

多弗朗明戈上前一步,将柯拉松逼靠在船舷上,他把酒杯斜斜抵住弟弟的下唇。酒液随晃动闪烁细碎磷光,亲吻洇湿他的唇瓣,隔着墨镜柯拉松也能感觉到那道直直咬住他的目光。杯口催促般往下压,他皱眉启唇,酸涩的苦汁甫一涌入就忍不住纠结了眉头,扭头拒绝再喝。多弗朗明戈喝光残酒,随手把酒杯扔进海里,旧话重提道:“你不在那儿,罗西。你不喜欢胜利,不喜欢庆祝,不喜欢家族,你也不喜欢呆在我身边。告诉我,到底有没有东西能让你开心起来?”

你知道的,我们谈过很多次了。他用目光静静传递着。

“我最后再说一次,那不可能。你见过他们是怎样对待失势的天龙人的,如今还要我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力量?”多弗朗明戈惊讶于自己的耐心,事实上,柯拉松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他愿意付出耐心的对象,“停滞就是自取灭亡,我们要么建立王国,要么一败涂地,就像今天被我们打败的那伙人一样。你想要那样吗?泡在海水里慢慢腐烂?”

是你做得太过火了,船上还有无辜的人,何况他们已经投降了,你又何必赶尽杀绝。

“他们投降了!哈,你难道没看见他们的眼神吗?他们心里酝酿着复仇!那些水手,那些伙夫,你还没吃够无辜者的苦头么!要打赌吗?就baby-5吧,可怜可爱的小女孩,手上还干干净净滴血未沾,这里的居民都知道她是我们的成员,你猜我要是把她扔下船,迎接她的会是糖果还是刀子?你要试试吗,罗西?”

柯拉松移开了目光,面对哥哥的雄辩他总是词穷的那方。多弗朗明戈勾起嘴角,“你犹豫了,你心里清楚她会落得什么下场。罗西,你和我们愚蠢的父亲不一样,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被吊在城墙上,你是我的弟弟,你不会忘记那天的疼痛和愤怒。”他把话语句句吹进柯拉松耳中,像小时候那样去揽弟弟的肩,“你是个温柔的孩子,把温柔给我就好,只给我,这世界不值得。”

可柯拉松躲开了他的手,于他这就像一场错失的胜利,或许不是至关重要,却是最最难以接受的失利——由他的血亲弟弟给予的失利。笑容渐渐消退,一旦不刻意做出表情,他的脸就阴沉得可怕,“我带着食物回家,都是你喜欢的,你却不在。你当初为什么离开?现在又为什么回来?”

始终低着头的柯拉松霍然抬头,我喜欢的?!我喜欢的!!沾着父亲的血!!你既记得我的喜好,为什么还能那么残忍地扣下扳机?!

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个瞬间被世界击倒、碾压得血肉模糊,那么他的瞬间已经来过。柯拉松全身剧颤,用指甲掐进他胸膛血肉,一字一顿写下:你这个怪物。

多弗朗明戈一直知道罗西南迪有双矢车菊蓝的眼睛。日子刚开始变得糟糕的时候,弟弟依赖的眼睛总能唤醒他所剩无几的柔软记忆,就连最糟糕的时候也能使他感到平静。可他一转身,那双眼睛不见了,他疯狂搜寻却毫无所获。而现在,多弗朗明戈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,罗西南迪的眼睛里装的不再是他怀念的纯真,而是愚蠢无知,是开启他噩梦的那把钥匙。相比母亲,他的弟弟竟长成了父亲的模样。

一个像母亲的罗西和一个像父亲的罗西,在他心里的分量截然不同。具体而言,现在的罗西已经不值得那么多耐心。多弗朗明戈擒住他的双腕,“你该洗洗脑子。”他一把抱起柯拉松扔进海里。

黑暗的浪潮吞噬了他,没有挣扎,没有呼救,什么都没有。时间静静流逝,多弗朗明戈的背影仿佛凝固,他注视着平静的海面,心里只觉所有一切都荒谬得好笑。呵,能力者,他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?

柯拉松最后被拉上来的时候已经丧失意识,昏迷的模样像极了憔悴而温顺的羔羊,憔悴是真,温顺是假。多弗朗明戈忽然抬脚踩上他心口,柯拉松猛地吐出一口海水,海水吐尽了是血沫,多弗朗明戈冷眼瞧着他匍匐在脚下狼狈挣扎。待那头金发尽皆染红,他蹲下身,把浸过血的墨镜架上柯拉松的鼻梁。

“看看吧,这个孕育怪物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孕育的怪物。你以为你是圣徒吗?不,你只不过是另一只怪物。”

风过,两人间最后一星烛火熄灭了,不痛不痒,只是更冷了。

三天后,柯拉松带着罗留书出走。

他把柯拉松留下的东西统统扔进海里,包括他为他买的那支口红。

软弱如瘟疫在我的家族里扩散,罗西南迪,我的弟弟,你是最后一个。我曾渴望你,如今只想将你和你的一切付之一炬。

当晚,多弗朗明戈做了个梦。他站在旷野中央,身边人有麦穗颜色的发和矢车菊蓝的眼睛,他牵着他所以不觉孤独。他们一起跌跌撞撞地走过崩裂的大地,岩浆、烈焰不时窜出罅隙袭击他们,他们在梦里走了很久很久,从孩童走到青年。黑暗里钻出幢幢人影,手持武器欺近,他用线把两人的手紧紧绑在一起,太紧了,牵住的那只手蓦然碎裂成水晶粉尘。麦穗和矢车菊消失了,身边人的五官如蜡遇火熔化,走向其他人影加入了它们。他终于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。

幼时,母亲总教他们兄弟俩互相扶持,但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另一个人。至少现在,没了手上的负累,再也不必时时受反向的力量拉拽,多弗朗明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他早该丢开那只手了。一个人,他才能走得更好。


【END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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